读闫语老师的《有多少慢令人亲切而幸福》,不由想起以前的慢时光:小学阶段,每次早晨上学,走出家门,就能看到前院的屋墙影子映印在西家的墙壁上,我通过影子的位置,判断大约迟到多长时间,贼准。只是,迟到时间长短没有定数,迟到差不多是一定的。除了上学磨蹭之外,不知道还有多少磨蹭的事,大家给我起了个外号:“拖拉机”,伙伴叫,大人也叫,直到大家习惯了叫我另一个新外号。
和现在的快节奏相比,那时农村的日子,分分秒秒都是磨磨蹭蹭的。你看,大家晃晃悠悠地走出家门,碰上左邻右舍,一扯就是半个小时:老李家的羊一窝下了四只,老刘家的地瓜栽的太密,老陈家狗咬伤了别人家的鸡,二剩天天喝了酒打老婆,王六下网逮了条8斤重的大鲤鱼,孙家的大妮跟一个小木匠跑了……村上有个闲人,光棍一条,提溜个收音机,往树荫里一放,吱吱啦啦一响,半天时间就过去了,地里的草该咋长咋长,似乎是长在别人庄稼地里,和自己无关一样。
这样的日子,延续了多少年,我没有算过。
其实,工作之后,日子照样不紧不慢地走着,学校和家,像是两片云朵丝丝缕缕互相扯着。阳光落下来,尘埃浮在空中;有云彩飘过,雨丝贴上脸颊。这种惬意的生活,我享受了好久好久。
现在,我已经有一大段时间够不到这种节奏了。一是连年代初三毕业班,二是母亲年迈,姊妹轮流照顾。妻子上班时间紧,母亲轮到我家,照顾的责任大多落在我肩上,每逢有晚自习课,下午抽空回家侍候母亲吃完饭,我再匆匆回校上晚自习。学校离家不算太远,10里路,一天来回6趟,虽紧张了些,但看到母亲安然,心里也觉踏实。
母亲已87岁高龄,去年不慎跌了一下,躺了段时间,现在走路颇有些不便。暑假前母亲来我家时,四弟开车送到楼下。母亲下车不便,我和四弟搀下来,颇费了些功夫。
我家在四楼,没有电梯,我和四弟轮流抱着母亲,一步一步往楼上挪。母亲原先身体较为高大,近些年,佝偻得厉害,身躯缩了太多,力气也大不如前了。原想背着母亲上楼,母亲手臂无力,抓不住,只好由我和四弟抱着。母亲自前些年跌伤腰后,身子缩得厉害,也轻了许多,尽管这样,我和四弟还是觉得吃力。母亲手朝外伸着,一次次想去抓身前的栏杆,抓不到,母亲有些害怕的样子,我和四弟安慰母亲:放心,掉不下去。母亲手还是努力去够,增加了我们上楼的不少难
双臂抱着母亲,小心翼翼地向楼上攀着,心头有些酸楚,忽然记起儿时的场景。
那次,母亲带我去大姑家,要过一条河,刚发过大水,河里激流汹涌。我瑟缩着,不敢伸脚到河里。母亲攥住我的手,要我慢慢探脚下去。我照做了,母亲牵着我的手,一步一步,向对岸走去。在母亲的牵引下,我的脚终于踏上了对岸的土地。我欢呼起来,母亲也很高兴,夸她的儿子。那天返回时,河水小了些,我跑在母亲前面,一步步,自己趟过了河。
在母亲的陪伴下,我趟过了多少条人生的河流呢?
可是,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日子,随着我长大后外出求学、工作,一去不复返了。
我的母亲很普通,平凡得如一粒尘埃,但她为孩子们遮风挡雨的时候,高大如一堵墙。记忆中,母亲从无畏惧,再困难的日子,也和父亲领着我们挺直了腰杆,所以我们虽经历了很多苦,心头却满是阳光。
现在,我半抱半托着母亲,浮现于脑际的,是莫怀戚《散步》中的一段文字:到了一处,我蹲下来,背起了母亲,妻子也蹲下来,背起了儿子。我的母亲虽然高大,然而很瘦,自然不算重;儿子虽然很胖,毕竟幼小,自然也轻。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,稳稳地,走得很仔细,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来,就是整个世界。
我和四弟抱着的,是带我们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啊!
母亲很瘦很轻,这是我难过的;母亲害怕儿子失手摔了她,这是我更难过的!
曾几何时,我们那样依赖母亲,比如当年过河,生怕母亲不小心松开手,丢下自己。现在,母亲也是这样依赖孩子,也怕孩子一不小心,将她放手吗?
母亲从什么时候和我们互换了位置呢?是和父亲年逾古稀无力种地的那年?是头发花白开始疾病缠身的日子?还是行动不便需要子女照顾的那刻?
我忽然理解了母亲。
想起冰心的诗句:“母亲啊!你是荷叶,我是红莲。心中的雨点来了,除了你,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?”现在,风雨袭在母亲身上;我们,能成为母亲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吗?
母亲回老家有一段时间了。
又逢重阳节,尊老孝亲的节日,我却无心登高望远,只想回到老家,俯身照看着年迈的母亲。
.10.14
作者简介:程学*,男,中学语文高级教师,平邑县作协会员,“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”。曾获“长江杯”“泰山杯”“文心杯”“温和大王杯”“新世纪文学奖”“青未了散文奖”“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清泉计划将”等奖项。作品等发表于《语文报》《山东诗歌》《流派》《诗文艺》等刊及中国作家网、中国诗歌网等平台。
壹点号程学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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