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渐冷，泰安“网红秋裤村”又再一次“火”起来，村支部委员张宪刚已经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拨媒体采访。11月6日，新时报记者凑了一拨热闹，实地探访泰山脚下的姚家坡村。
秋裤村的“微工厂”
早上9点，村里的布料批发市场一片忙碌，牛油果绿、焦糖、荧光绿……但凡能想到的近两年的流行色，在这都能看到，五颜六色的布成吨地堆在一起，用手一拍飞起一阵尘土。
在大城市，这些流行色备受年轻人追捧。而在姚家坡村，这些色的布料和其他灰色、黑色、大红、大绿、大蓝、印着各种碎花的布料一样要被做成秋衣秋裤、绒衣绒裤、内衣内裤。
▲批发市场的布料，大多来自大型服装厂的下脚料
姚家坡村，位于泰山脚下，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开始做秋裤，如今村里有近两百户人家在做与秋裤有关的生意，村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秋裤产业链，有了自己的销售生态环境。在村里走一圈，记者发现村里有针织行业协会、布料批发市场、缝纫电机修理点、饭店及早餐店……吸引外来务工人员千余人。
姚家坡村的布料批发市场，是曾经的村小学。后来附近几个村的小学合并办学后，学校就空了出来。村里年决定利用学校里的空教室，成立针织协会和布料批发采购市场。
▲姚家坡村布料批发市场，这里曾是村里的学校
王运成在市场的卖布生意在村里数一数二，一年的时间他要在江浙沪一带待多天，“看布买布，然后跟着拉布的车回村，布卖完了就再回南方买布。”进入秋季之后，每天至少有两辆装载五十吨的布料卡车进村报到。这些布料都是按吨出售，根据面料的品质，每吨价格从八九千到上万元的都有。“都是大厂子用剩下的布料，都是好布。”
村民郑秀娥从王运成那里买下两吨布料，这些布料她需要用五菱宏光车厢搬运六次。她的家庭作坊，一天可以用掉一整车的布料。记者询问是否可以去她家采访，她摇了头。“忙着呢。”她说着从地上拿起一卷布料，扔向车厢。其他的村民站在一旁起哄，“她怕露富！”
▲村民正在批发市场采购布料
姚家坡村在网上被称为“秋裤村”，用张宪刚的话说，在中国每个人就有一个人穿他们村生产的秋裤，这个数据是否准确，无法考究。又有报道称，现在姚家坡村一年可以生产秋裤余万条，年产值1.6亿。
扎在秋裤里的“时尚认知”
“把秋衣秋裤都穿上，是对降温起码的尊重，而且秋衣要扎在秋裤里，秋裤要扎在袜子里。”20岁的姚家坡姑娘孙烨撸起自己的裤腿，“穿的是俺家自己做的秋裤。”记者看了看，灰色的。和她一样，姚家坡人几乎都穿秋裤。“不穿不冷吗？裤腿钻风。”张宪刚反问新时报记者。
▲姚家坡村村民正在制作秋裤
远在济南的20岁大学生王蓝羽不仅不穿秋裤，远远看过去还像没穿裤子，藏在短裙下的那叫“光腿神器”，也就是加厚的肉色丝袜，“秋裤是我奶奶才穿的，连我妈都不穿。你想想，在一个正式场合，秋裤扎在袜子里露出来尴不尴尬？”
记者随机问了20个人，穿秋裤的人中男性明显多于女性，“女性有更多的可替代产品，比如打底裤。”54岁的贾玉梅在济南老东门购物商场卖内衣十二年，她说：“现在年轻人不爱穿秋裤，可能是松松垮垮显得胖，再就是花色，大红大绿的他们看不上。”虽然自己卖秋裤，但自己的儿子已经好多年不穿秋裤。
为了“好看”，不穿秋裤，已经成为不少年轻人最后的倔强。但同样有不少人说，不穿确实因为“不冷”。
就在今年9月初，天猫携手三枪、太平鸟、日着等中国品牌登上春夏纽约时装周，其中三枪开发的一系列中国“秋裤”首次亮相国际T台。“冬天纽约那么冷，这样的秋裤哪里可以买到？”“（秋裤）简直是冬天的救星，为什么只有中国有这样的发明？”看完秀后，外国友人在ins上发出了一系列灵*拷问。
就像编织袋一样，秋裤已经在冲出国门，走向世界。
▲村民正在裁剪布料
知乎上有人总结了“7款当红秋裤大比拼！”很显然没有提到姚家坡村，也不会有姚家坡村的“产品”。孙烨说，不管别人穿不穿，反正每年天一冷，自己就会很自觉地套上秋裤，不用“老妈”的呼唤和叮嘱。
秋裤村的“性价比”
“这质量，可能连淘宝都上不了吧，可能是微商或者集市上。”
穿戴时髦的李美是秋裤村的生产大户，已经做了16年的秋裤。不久前，省内的电视媒体来到村里，她作为代表接受采访，这段内容还在央视财经频道播出了。在她的一间“工厂”里，近十个熟练工忙活着。即将到来的双十一对生产销售有影响吗？李美说：“有一点，但不大。”村里真正给淘宝店供货的人并不多。
▲在李美的家庭工坊内，两名村民正在分割布料
张宪刚的回答则是：“没有。一年四季同样的节奏，春夏生产的秋裤也是为秋冬做储备，剩不下货。”就像李美说的，村里生产的都是中低端货，最后要流向乡下的大集，或者中低端的商超和批发市场，需求很大。“之所以生意不断，那是因为圈里人知道我们这的货便宜。”
11月10日18：15，记者在淘宝上搜索“秋裤”，最贵的一套为一款羊绒抽带修身秋裤，一共两个颜色，米白和深灰，原价4元，双十一狂欢价元，券后价元。按原价来看，这在秋裤村能买近一吨的布料，当然质量不能算好。
从淘宝上搜索“泰安秋裤”，提示“相关的宝贝太少了”。同样是生产“服装”，菏泽市曹县的丁楼村已经凭借生产“演出服”成为“中国淘宝第一村”。李美告诉记者，也有人以几块钱的价格从他们这进货，回去简单包装，摆到电商平台上卖19块9包邮，赚得盆满钵满。
▲姚家坡村里，随处可见“针织内衣批发”的广告
记者问李美现在村子里的秋裤生产，跟16年前有什么不同？“原来的缝纫机是脚踩的，做工慢，一天就几十件，现在是高速缝纫机电脑版，一个工人一天能做多件，甚至有多件。”她停顿了片刻说道。时间的流逝，工业的变革，潮流的变迁，好像都丝毫未能影响到“秋裤村”。他们中的大多数，仍旧在从事最朴素的秋裤生产，一件秋裤几块钱，毛利几毛，量大才有得赚。“也想着尝试过电商，但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生产方式。”张宪刚说。
记者手记：秋裤村是现实版的“世外桃源”吗？
采访间隙，一个念头不断在我脑海中闪回：不愁买卖，只顾埋头生产就有钱赚，虽不得大富大贵，这也足以吸引一部分年轻人留守村庄这难道不就是多年前，东晋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吗？
但秋裤村的男女老少并不是《桃花源记》里躲避秦朝乱世的祖先，问今是何世，秋裤村的村民也并不是“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”。要说秋裤村没有产业升级，那也是冤枉的，只是进程十分缓慢，还只出现在村里的大户，头部生产者中。
村支部委员张宪刚身上的牛仔裤就产自自家工厂，还有的在为名牌内衣做代工。但村里大多数家庭作坊生产的，依旧是一包塞五条，统一均码，没有吊牌，没有商标的秋裤。
只要现如今生产模式有市场，有钱赚，秋裤村的产业升级就会滞缓。
换句话说，秋裤村现有的生产模式，可能会长期保持。因为只有市场才能倒逼生产者。